上海国际旅游交易会开幕的第一天我们接待了德国的汉斯先生,法兰克福一家旅行社的产品经理,明年准备组团前往新疆穿越和田河。他不停地问我是否走过和田河,穿越的最佳时间,玉龙喀什河与和田河是一条河吗,听没听说过斯文.赫定博士......
实际上,我已注意到这个金黄色头发的小伙子围着新疆展台转来转去,最后带着失望的表情才走向我们。我告诉他,你算找对人了,我去过这个地方,无论是徒步、乘越野车或骑骆驼。
这时,展台前的新疆舞蹈表演开始了,人们围得水泄不通,我把这位德国小伙儿请到洽谈区,那里还算清静。喝着和田的玫瑰花茶,嚼着吐鲁番的葡萄干,我给他讲起了和田河,也如实讲到有一次的穿越并不完美,造成团队在和田河里“全军覆没”的悲惨过程......
和田河是中国最长的内陆河_塔里木河的支流之一,也是唯一一条从南向北能全程纵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河流,而同样发源于昆仑山的克里雅河、尼雅河和车尔臣河都无法避开最终被沙漠吞噬掉的命运。
和田河的上游实际上是两条河,玉龙喀什河,位于和田的东边,维吾尔语翻译过来是“朝阳的河”;喀拉喀什河在和田的西面,有着“背着阳光的河”之意,都源自南边的昆仑山和喀喇昆仑山,这两条支流最终在阔什拉什(维吾尔语为“交汇”之意)合而为一,形成和田河,然后一路北去。内地人却给这两条河起了非常好听的名字,即“白玉河”和“墨玉河”,因为一条河产白玉,而另一条产墨玉,实属巧合罢了。
生活在多瑙河畔和江南水乡的人们可能对新疆人总爱把没有水的干河床称为“河”搞不明白,我猜是新疆人太爱水了,即使没有水的地方,它们的名称也要与“水”搭上关系,是心存一份念想罢了。
实际上,新疆有大河,塔里木河就是中国最长的内陆河,但这些河流包括和田河等,大都是季节性河流。枯水期的中下游,河床上基本看不到水,但一到炎热的夏季,河水势如脱缰的野马,沿高山峡谷奔腾而下,波涛汹涌、一泻千里,转眼间则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河流了。
和田河早在汉唐时期就成为连接塔克拉玛干沙漠南北缘的重要通道,使者、商贾、僧侣、军队等穿梭不断,这条道路后来被称为“龟兹于阗道”。1949年10月人民解放军进军新疆,一野2军的1580名官兵奉命从阿克苏前往和田平叛,时间紧、任务重,他们只能选择和田河这条捷径,连续15个昼夜沙漠急行军,最终抵达和田并完成了任务。
我给汉斯讲到的“并不完美的穿越”是在第二条沙漠公路正式通车的那一年,我们选择10月枯水期时出发,带着24位来自广东的朋友看完那拉提、巴音布鲁克后,沿独库公路翻越铁力买提达坂前往库车,顺路看了天山神秘大峡谷,早上又从库车出来,途经拜城的克孜尔千佛洞,晚餐前赶到“穿越”的起始点_阿克苏,在那与来自乌鲁木齐的后勤队伍汇合。具体线路是,从阿克苏出发南行100多公里到塔里木河畔的阿拉尔,从那沿和田河河床由北向南“逆流而上”,纵穿塔克拉玛干沙漠,在麻扎塔格山下上河岸,经墨玉去和田,全程640公里,沙漠里计划宿营2夜,同时也视水情和大家的兴趣灵活来定扎营天数的长短。
去阿拉尔的路上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田,一朵朵棉球被秋风染得像雪花一样洁白耀眼,车里的广东靓女阿珍兴奋地两眼盯着车窗外,嘴里还冒出一句,“我以为棉花是长在树上的呢”。
路边有卖鱼滩和烧鱼馆,活蹦乱跳的十多公斤重的大鲤鱼是从旁边的多浪水库打上来的,仅一条鱼就跟刚宰完的羊娃子一样重。厨师老王与鱼老板讨价还价买了两条,将其快速收拾干净后装进空面粉袋里,挂在卡车车厢的铁钩上。出发前已交待老刘把烤肉槽子备好,晚餐菜单里有沙漠烧烤,这下我们头一晚晚餐多加了一道菜,美美地享受了一顿和田河孜然烤鱼。
此时,我们驶向了右边一条尘土飞扬的土路,从变电站旁下到了和田河,5到10公里宽的干河床在非汛期形成了一条带状沙漠,里边夹杂着活着的金黄色胡杨林和枯死的干胡杨,一片片芦苇不时地随微风摇曳着,红彤彤的红柳包,倒让我想起“红柳花开红似火”的句子来。
壮美的瀚海景观吸引了广东朋友们的目光,不停地恳求司机多停几次车,让他们有机会拍照,他们说这里是出“大片”的地方。此时已夕阳西下,我们就将今晚的营地扎在一片空旷的沙地上。
清晨用完丰盛的早餐,我们就出发了,沙漠中的河床模样愈加明显,我们选择在干涸的新河床上行驶,因为新河床反而硬实;而旧河床蒙上一层浮土,表面看不出有水的痕迹,但车子行驶在上面容易陷下去。
走着、走着,就闯进一片胡杨林里,在林子尽头,一条流淌着水的真真的河挡住了我们,河面宽阔,水流湍急且深浅难料,返回去再寻其它路是不现实的,只有向前冲,但要爬上对面的河岸,车子会不会被河水淹没?水中熄火就麻烦了。这时开头车的小庞便打开引擎盖,卸下风扇皮带,说了句,让我来吧......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维吾尔族小伙子,推着辆摩托车突然从树林里蹿了出来,他的车把手上挂着2只兔子,后车架上绑着个方形塑料壶,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维语怯生生地问我能否用他那两只兔子换一壶汽油。
我比划着说,你得先帮我们个忙,下河去探一下河水有多深。小伙子二话没说,支起摩托车,脱去外衣就朝河中心走去,双手举过头顶,在河里走了一个来回,并站在河中央示意给我们看。
看着蹲在岸边冻得浑身打哆嗦的维吾尔族小伙子,我让小庞把摩托车油箱和塑料壶都加满,又将卡车上的方便面、饼干和矿泉水拿给他一些,小伙子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转,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这位墨玉县的专职护林员,整天巡逻于胡杨林中,防止胡杨林被滥砍乱伐,下次来一定让他带着我们去看和田河最美的胡杨林。
我们终于冲过河面,驶上左边的干河床,回头再看一眼那片胡杨林带,它就像一叶小舟“漂浮”在河床中央。我们继续前行,感觉前面到处都是一道一道的河,只能挑选干涸、坚硬的地方,或者绕开有水的地方往前移动。退水后留下的大片河滩呈现出鳞状的花纹,偶尔几只水鸟在上面翻找着什么......
在这片宽广的河床上,偶尔能遇见奔跑着的毛驴车,车上拉着铺盖卷和装着草料的麻袋,手执猎隼的白胡子老汉悠然自得地躺在上面,估计他的目标是去猎捕在林子里到处跑着的似黄沙颜色的塔里木兔。
沿途也有赶着骆驼、驴群或牛群的维吾尔族长途贩运商人,最辛苦的是那些胸前挂着水罐、后背背着馕袋、并赶着上百头羊徒步走着的牧羊人,不知道他和羊来自哪里,又准备去向何方?
这时我们看到走累的牧羊人准备在岸边过夜了,是啊,天色已晚,我们又该扎营了,今晚正好给牧羊人和他的羊群做个伴。
清晨,厨师老王将昨晚剩的抓饭加水熬成稀粥,整个一口大锅里热气腾腾,飘着一股浓烈的孜然香味,白花花的大米,红彤彤的胡萝卜,绿茵茵的葡萄干、黄腾腾的杏干,外加几十块炸得外酥里嫩的羊骨头肉,荤素搭配,煞是好看,真正的“十全大补”粥,老王给每人盛一碗,再派发一块干馕,让广东人“就”着吃。
在我们继续前行的途中,“麻扎塔格”在我们的右前方出现了,这是坐落在三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里唯一的一座岩石山体,它被南北向的和田河拦头截断,在河左岸戛然而止。维吾尔语意为“坟山”,因两侧山体基岩呈一红一白的颜色,又名“红白山”。山顶上高高地耸立着一座古城堡,城堡西50米处还有一座烽燧遗址,分别构筑于汉唐时期,普尔热瓦尔斯基、斯文.赫定、斯坦因等都曾先后到过此地,并发现了大量的吐蕃文及古于阗文书。
全程仅剩下麻扎塔格山脚下最后一条河,大伙儿兴奋极了,只要大队人马上到对面的河岸上,我们整个的穿越活动就算大功告成,后边要走的就是久违的柏油路,沿此路再跑100多公里,就可抵达“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的和田。和田的美食和它所产的玉石一样名扬天下,晚上庆功宴上的美食早上就预订好了。
八辆四驱越野车和1辆装备卡车一字排开,停在干涸的河床上,蓄势待发。前面不远处是一条二十多米宽的河流,河水流速缓慢且不知深浅,再加上对面的河沿又高又陡。大伙围成一圈商讨着过河的方案,站在旁边的广东靓女阿珍双手插在裤兜着,头戴耳机,摇头晃脑,并身体上下来回跳着,还不时用脚朝沙地上跺着、踩着......
咋就这么神奇?刚刚我们脚下还干巴巴的沙地,瞬时间就渗出水来,犹如大家站在一块大地毯或踩在一张弹簧床上,只要身体往下用劲抖几下,整片沙地便有节奏地呼扇几下,虽说鞋陷不进沙地里去,但渗出的水已将鞋面漫过,越动弹水越多......
这时坐在车里平时说话声音就特别大的老黄朝我大声喊道,车里进水了。是的,我已看到冒出来的水已漫过车门下的脚踏板位置......
车队队长老刘神情严肃,将四驱车档位挂入高速1挡,将车驶入水中,从车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就可以猜到他恨不得把脚都踩进油缸里去,丰田land cruiser车型瞬间真变成了巡洋舰,河水已快淹没引擎盖,但还好车速很快,车身涌起的河水被推向对岸十多米,犹如发生海啸一般,其它的越野车也加足马力,并排驶进水中,向对岸冲去......
对岸河沿又高又陡又滑,老刘的车终于挣扎地冲到了坡前,但就是上不去,只能原路返回,准备将车头斜对着岸冲刺,而其它的车走到半路就陷在河里了,轮子空转,哼哼几声就原地不动了,石师傅开着德国造的乌尼莫克(unimog)牌沙漠卡车准备救援,都到这时候了,他嘴里还斜叼着呛人的莫合烟,赤脚踏入水中,将绳索挂在越野车的拖钩上,将它们一辆辆拖回干的沙地上,老刘又带着他的兄弟们发起了第二次冲锋。
越野车全部上岸了,但石师傅的车还在河的对岸了,等了半天还不过来,我和老刘又开车过河去探个究竟。卡车的四个轮子已彻底陷入湿漉漉的泥沙中,而且还继续在下沉着,老石吐掉嘴里的莫合烟烟把子,无计可施,满头大汗,骂了句“虎落平阳被犬欺”后跳上车,想准备再试一把,我说歇会吧,这时的四个车轮已彻底被泥沙埋没了......
厨师老王建议说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用枯木、红柳枝、芦苇和盛满沙子的编织袋建一条大坝,让河水改道,陷车的位置就变成干河床了,我们再想办法将车挖出来。
我说这样吧,广东的朋友们后天要飞回广州,不能耽搁,我现带他们去和田。老石、老王和小李你们三人留在这等待救援,卡车上好吃的东西全留给你们,车上棉被多,晚上帐篷里铺厚一点,我把卫星电话也留下,保持联络。我又开玩笑地对老王说,如果真能把大坝建成,干河床上露出的和田白玉全归你们。
在乌鲁木齐机场送完广东朋友后往回返的路上,老石打来卫星电话说车已拖出来了,现在返回库尔勒的途中。其实老石知道我给他们单位打过电话。是的,前天傍晚告别孤零零地在河水中泡着的卡车和站在车身边的石师傅,我在和田宾馆已联系租车单位前来救援,必须连夜出发驶往陷车的地方。
这时,展馆广播里提醒各参展商半小时后要清场了,我抓紧时间再给眼前听我故事入了神的德国小伙子啰嗦几句,北疆自然风光很美,与瑞士风光有的一拼,但南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又是另一种新疆特有的景观,穿越过程肯定非常枯燥且艰辛,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另外,从麻扎塔格山下先别急着上岸去和田,在那换乘骆驼往东走,去看沙漠深处的喀拉顿遗址,玄奘大师在他的《大唐西域记》提到的一个一夜之间就被沙漠埋没掉的城市就是它,同时它也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佛寺和佛像的地方,然后再南行去看看那个与世隔绝的原始村落_达利雅布依,这样行程就更刺激、精彩、冒险。德国的斯文.赫定博士给塔克拉玛干沙漠起名“死亡之海”,因为上个世纪初他差点把命丢在这里边......